孤独后厂村:30万互联网人跳不出的中国硅谷
发布时间:2019-06-10 12:11来源: 网络整理跳不出的后厂村
林晓冉的世界从回龙观到后厂村,范围总共 10 公里。她原打算在这个小世界里一直待下去,但一切在一周内发生了变化。
先是她组里的 7 个同事都主动走了,有的离职、有的调岗。她转到陌生的岗位,目前看来还算稳定,但前景不明。接着她接到一位前辈打来的电话,那人如今在一家创业期的互联网公司,近年势头不错,允诺一笔不错的薪水和更大的发挥空间。公司在中关村,欢迎她跳槽过去。
现在她面临一个抉择:要不要离开后厂村?
对于一些人来说,这个问题并不困难,后厂村只是人生中短暂的一站。杨辰是上海人,毕业前在百度实习了 3 个月,原本有机会留下来,但决意离开只在一个瞬间:那一天,他在工位上久坐腰痛,便站起来活动。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,他看到了对面的别墅区西山壹号院。
“我当时突然在想,远处的那种生活,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他说那距离不是财富的差异,而是如果身在国企,也许还能想象退休以后,过上天天晒太阳喝茶的悠闲日子,“可现在是拿命换钱的状态,只觉得那种生活我永远抵达不了。”
可对另一些人而言,离开的确是件困难的事。不少人在几家互联网大厂间来回跳槽,只跳槽不搬家,跳来跳去也跳不出后厂村。
赵凯考虑过未来,如果有一天离职,还能去哪里?要让自己的技术和做的事情得到认可,他能想到的几家公司基本都在后厂村。出国或许是条出路,他的一个同学在日本的互联网公司,工作只需朝九晚六。但真要去日本,还得过一道语言关,他想想还是觉得太遥远了。
换行业就更不可行了,何卫保明确知道,他没有更好的选择。对于一个小县城出身、性格有些羞涩的年轻人,“互联网是最公平的行业。”这里一不看背景,二不看社交能力,掌握了技术就有上升通道。
他毕业前在网易实习,后来校招进了腾讯,得知公司不久后将从知春路迁入后厂村,就在靠近后厂村的龙泽租了房。如今一年过去了,他所在的部门迟迟未搬。尽管每天通勤往返 1 个多小时,他始终不敢离开后厂村的出租屋,重新找一个价格合适的房子太难了。
高旗在今年春天主动辞职,去了一家外企,这次跳槽没有带来涨薪。经历过不同行业,他更理解后厂村为什么是个走不出去的地方。刚毕业的年轻人在很多传统企业起薪只有五六千,待两三年也不会升职。互联网公司开价就是一万以上,只要干得好、跳槽快,薪水和职级都可能迅速攀升。“经历过互联网没法再去传统行业,你只能在那个里面了。”
到底要不要离开,林晓冉一天一个想法。前一晚下定决心:“趁年轻还是要拼搏。”第二天坐到工位上又开始犹豫:如果创业公司失败,万一几年内回不了大公司怎么办?
在一些人眼里,后厂村荒僻冷清,有更好的机会一定尽快离开。但对她而言,这个地方并没那么难以忍耐。从小长大的村庄更荒凉、更封闭,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觉得自己县城的人是最多的,“其他的世界我都不相信有人。”高考后来到城市,她曾经很喜欢在乘火车和飞机时坐在窗边,看田里有人在奔跑,看高空下城市的车水马龙,“我会有一种感觉,原来这个世界上,那个地方也是有人的。”
在后厂村 3 年了,她很难理清,自己对这个地方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。有时,她把这里看作一个消磨自己的地方,厌恶心理上的自我封闭。一个晚上,她发来微信:我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?
但第二天晚上,她又发来一篇讲述后厂村生活的公众号文章,文中很多细节铺陈了互联网人在这里留下的回忆,她建议仔细阅读,“里面部分表达了我对后厂村的留恋。”无论如何,那是她奋斗过的地方,承载了 3 年来追求阶层跃升和未来更好生活的梦想。
4 月份去工体夜店的那一晚,车窗外下起细密的雨,工体一带的红绿灯光晕染在玻璃上。难得进城一趟,她打算暂且把去留的纠结放到一边,先好好度过今夜。
时隔一年,那家店比从前更红火,站在人群中伸不开手脚。喝完一杯酒,她远远看着很多人跳舞的地方,犹豫了一会儿便挤了过去。一年前,朋友会拉着她跳上狭窄的横条台。五六个人站成一排,朋友拉着她的两只手,鼓励她尝试放松。
她回想着那一刻,音乐强节奏的震颤让她心跳加速。身体开始自然晃动,手臂在空中挥舞。她感到自己被释放了,就在眩晕中闭上眼睛。
(应采访对象要求,部分人名为化名)